“喵呜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,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,像一根冰冷的针,狠狠扎进我的耳膜。
是我家的黑猫,夜影。
“进去,听话!” 我丈夫蒋正阳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火,他堵在卧室门口,试图将不断挣扎的夜影关进去。
夜影的身体弓成一张拉满的弓,全身的黑毛都炸了起来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威胁声。
它不是在撒娇,也不是在耍脾气,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、对某个未知存在的极度恐惧。
“你别硬来,它好像很害怕。”我忍不住开口,心脏揪成一团。
蒋正阳回头瞪了我一眼,额头上青筋毕露。
“沈听澜,这都连续一星期了!
我们到底还要不要睡觉?
不把它关进去,它就整晚扒门,我们谁也别想安生!”
他说的没错。
这一周,我和蒋正阳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。
“可是……”
没等我说完,蒋正阳失去了耐心。
他猛地一推,趁夜影没站稳,强行将它推进了卧室,然后“砰”的一声,迅速关上了门,并且反锁。
“喵——!!”
门内传来夜影更加凄惨的嚎叫,紧接着是爪子疯狂抓挠门板的声音,那“刺啦刺啦”的声响,像是在抓挠我的心脏。
我靠在墙上,浑身发冷。
蒋正阳重重地吐出一口气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“好了,别理它,闹一会儿没劲了就自己睡了。”
01.
夜影是我一个月前捡回来的。
那天暴雨,我下班时在公司楼下的灌木丛里发现了它。
它浑身湿透,缩成一小团,黑色的毛发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,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,在昏暗的光线里透着一丝警惕和倔强。
我动了恻隐之心,用外套将它裹起来带回了家。
蒋正阳起初是反对的。
他是个务实主义者,觉得养宠物麻烦,花钱,还影响二人世界。
“沈听澜,我们工作都这么忙,哪有时间伺候一只猫?”他看着我小心翼翼地给小猫擦拭身体,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
“它很乖的,而且你看它多可怜。”我将吹干后变得蓬松柔软的小家伙抱起来,送到他面前,“就留下它吧,房租水电我来多付一部分,猫粮猫砂也都算我的。”
蒋正阳看着小猫那双清澈的金色瞳仁,又看了看我祈求的眼神,最终还是妥协了。
“先说好,卫生你来搞,它要是乱抓沙发,我可要把它送走。”
“嗯嗯!”我连连点头,欣喜若狂。
我给它取名“夜影”,因为它通体乌黑,像一道深夜里的影子。
夜影很聪明,也很乖巧。
它从不乱叫,也不抓挠家具,会自己用猫砂盆,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讨好人类。
除了我,它不怎么亲近蒋正阳,但也不躲避。
大多数时候,它都安静地待在我的身边,我工作时它就趴在我的脚边,我看电视时它就蜷在沙发另一头。
它就像一个沉默的家人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我们的生活。
蒋正阳嘴上说着嫌弃,但有时我也会看到他偷偷用逗猫棒跟夜影玩,脸上挂着难得的轻松笑容。
我以为,这样温馨而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直到一周前,我们搬进了这套新租的公寓。
这套公寓地段好,价格也便宜,唯一的缺点是卧室的采光不太好,白天都显得有些昏暗。
但我和蒋正阳都觉得无所谓,毕竟我们白天都在公司。
可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,夜影就变得不对劲了。
它极度抗拒进入主卧室。
白天,只要卧室门开着,它路过时都会绕着走,仿佛门口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。
晚上,它宁愿睡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,也绝不踏进卧室半步。
我和蒋正阳都觉得奇怪,但也没太当回事,以为它只是还没适应新环境。
直到我们决定,不能再让它这么“野”在外面了。
“猫就应该有猫的规矩,”蒋正阳说,“得让它习惯睡在卧室里。”
于是,我们开始了每晚的“斗争”。
夜影的反应,也一天比一天反常。
02.
第一晚,我们把夜影抱进卧室,关上门。
它只是在门口焦躁地踱步,发出“呜呜”的低鸣。
我和蒋正阳以为这是正常的应激反应,没理它。
半夜,我被一阵轻微的抓门声吵醒。
我睁开眼,黑暗中,蒋正阳也翻了个身,显然也被吵到了。
“别管它。”他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,又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早上,卧室门下方被夜影的爪子划出了几道浅浅的白痕。
“这猫的爪子也太利了,”蒋正阳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,“昨晚吵得我都没睡好,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会。”
我有些心疼门,也心疼夜影。
我给它准备了最爱吃的猫罐头作为补偿,它却只是闻了闻,没什么胃口。
第二晚,情况加剧了。
我们再次把它关进卧室。
这一次,它不再是低鸣,而是直接开始大声叫唤,爪子抓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,越来越急切。
“它到底在闹什么!”蒋正阳被彻底吵醒,坐起身,语气很差。
“要不……还是让它出去吧?”我试探着问。
“不行!”蒋正阳断然拒绝,“不能惯着它这个毛病!
今天让它出去,以后就更别想让它进来了。”
那一晚,我和蒋正阳就在夜影持续不断的“噪音”中,半睡半醒地熬到了天亮。
两人都顶着一双黑眼圈,心情差到了极点。
早晨的餐桌上,气氛很沉闷。
“这个月电费怎么这么高?”蒋正阳看着手机里的账单,眉头紧锁。
“可能是新搬家,电器多了一些吧。”我心不在焉地回答,心里还在想着夜影的事。
“高了快一百块,”他把手机递给我看,“你白天在家也别老开着灯,尤其是卧室,那么暗,开了跟没开一样。”
他无心的一句话,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卧室,又是卧室。
我忍不住抬头,看向紧闭的卧室门。
夜影正远远地趴在客厅的沙发上,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,身体紧绷。
一种说不出的寒意,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了上来。
这个家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,只有夜影能感觉到。
03.
我开始尝试用各种方法缓和夜影的情绪。
我买了新的猫抓板,放在卧室门口,希望它能转移注意力。
买了它最喜欢的小鱼干,试图在卧室里喂它。
我还买了昂贵的费洛蒙香薰,据说可以安抚猫咪的情绪。
但一切都是徒劳。
猫抓板被弃置一旁,它看都不看一眼。
小鱼干只要被我拿到卧室门口,它就会立刻后退,满眼警惕。
至于那昂贵的香薰,对它更是没有丝毫作用。
它恐惧的,似乎不是一个环境,而是一个精准定位的“点”——就是那间主卧室。
我和蒋正阳的矛盾也因此逐步升级。
“沈听澜,你能不能别再神神叨叨的了?”他看着我拿着一个据说是“开过光”的平安符往卧室门上贴,脸上满是无法理解的表情,“它就是一只猫!
有行为问题,我们就该科学地纠正它,而不是搞这些封建迷信!”
“可科学的方法没用!”我有些激动地反驳,“你没看到它有多害怕吗?那不是装出来的!”
“它害怕?
它把门都快抓烂了!
你知不知道那扇实木门多贵?
房东要是看到了,我们的押金都得赔进去!”他指着伤痕累累的门板,声音也大了起来。
金钱,家务,睡眠不足,这些现实生活的元素像一粒粒沙子,磨损着我们之间的耐心和感情。
而夜影,成了这一切的导火索。
我开始上网查资料,搜索“猫咪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哈气”、“猫咪突然害怕某个房间”之类的关键词。
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。
有人说,猫的听觉和嗅觉比人类灵敏得多,可能听到了我们听不到的噪音,比如墙里的老鼠,或者闻到了我们闻不到的异味。
也有人说,这可能是猫的应激创伤,需要慢慢引导。
但其中一条高赞的匿名回答,却让我看得脊背发凉。
那个答主说:“赶紧搬家吧,别问为什么。
你家猫看到的东西,你不会想看到的。”
这条回答下面,有几十条附和的评论,讲的都是自家宠物类似的经历。
我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那天晚上,我没有再强迫夜影。
我打开了客房的门,把它的软垫和玩具都放了进去。
夜影迟疑了一下,走进去,蜷缩在垫子上,安静地睡着了。
看着它安稳的睡颜,再想想主卧那扇紧闭的门,我做了一个决定。
我必须弄清楚,那间卧室里,到底有什么。
04.
冲突的彻底爆发,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。
蒋正阳因为一个项目加班,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。
他一进门,就看到夜影安稳地睡在客房,而主卧的门敞开着。
“你让它睡客房了?”他脱下外套,声音里带着一丝质问。
“嗯,它在主卧害怕,我想……”
“沈听澜!”他粗暴地打断了我,“我们之前怎么说的?
不能由着它的性子来!
客房是留给我爸妈偶尔过来住的,你让一只猫睡里面像什么话?”
“可它真的不对劲!”我压着声音,不想吵醒夜影,“蒋正阳,你不觉得奇怪吗?
为什么它偏偏只怕那一间卧室?”
“我只觉得你越来越奇怪了!”蒋正阳的火气彻底上来了,他将公文包重重地甩在沙发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为了一只捡来的野猫,你跟我吵,跟我闹,现在还搞封建迷信,你到底想怎么样?
这日子还过不过了?”
他的话像一把刀,深深刺痛了我。
“野猫?
蒋正阳,夜影是我们的家人!”
“家人?
哪个家人会害得我们连续一个月都睡不好觉?
哪个家人会毁掉我们几千块钱的门?”他指着我的鼻子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告诉你沈听澜,今天必须解决这件事。
要么,让它老老实实回卧室待着,要么,我明天就把它送走!”
“你敢!”我浑身颤抖,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。
“你看我敢不敢!”蒋正阳双眼通红,那是被睡眠不足和工作压力逼到极限的愤怒,“这房子是我花钱租的,你也是我老婆,在这个家里,到底是我重要,还是那只猫重要!”
我们激烈地争吵着,压抑了许久的矛盾和不满,在这一刻尽数喷涌而出。
最后,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突然感到一阵无力。
也许,他是对的。
我确实有些魔怔了。
我需要证据,需要一个能让他闭嘴,也能让自己安心的证据。
“好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“我有一个办法。”
我的心里,一个明确的反击策略开始形成。
“我们不争了。
我们用事实说话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说,“我们去买一个监控摄像头,装在卧室里。”
蒋正阳愣住了。
“今晚,我们把夜影关在卧室,我们两个睡客厅,”我继续说道,“摄像头会拍下一切。
如果它只是无理取闹,闹累了就睡了,那明天,我亲自把它送到宠物救助站,并且跟你道歉。”
“那如果……”蒋正阳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方案。
“如果不是,”我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如果摄像头拍到了什么别的东西,那我们就一起面对。”
05.
蒋正阳最终同意了我的提议。
对他而言,这大概是证明我“无理取闹”的最好方式。
而对我来说,这是揭开真相的唯一机会。
第二天是周六,我们一早就去了数码城。
我们买了一款高清的、带夜视功能的、可以连接手机实时查看的家用监控。
回家的路上,我们俩一路无言。
安装摄像头的过程很快,我们选了一个正对着床和门口的角落,确保整个卧室都在监控范围之内。
白色的摄像头,像一只冷冰冰的眼睛,沉默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。
我花了一个下午,在客厅的沙发上铺好了被褥,准备好了枕头,把这里临时布置成了我们的卧室。
夜幕降临,决战的时刻到了。
我最后一次抱起夜影,它的身体在我怀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,喉咙里发出可怜的“呜呜”声。
“别怕,夜影,就一晚。”我亲了亲它的额头,“我会看着你的。”
蒋正阳面无表情地从我手里接过它,没有丝毫犹豫,将它放进了主卧,然后关门,上锁。
“喵——!!”
门后,传来了夜影有史以来最凄厉、最绝望的嚎叫。
它用身体疯狂地撞门,用爪子拼命地抓挠,那声音,仿佛一只被困在陷阱里,即将被屠戮的野兽。
我的心揪得生疼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蒋正阳拉着我,把我按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“别心软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我们关掉了客厅的灯,躺了下来。
卧室里的声音还在持续,一声接着一声,撞击着我们脆弱的神经。
我攥着手机,手心里全是汗。
蒋正阳则用被子蒙住了头,似乎想隔绝这一切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,那令人心碎的撞击声和嚎叫声,渐渐弱了下去。
又过了一会儿,彻底消失了。
世界,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卧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这突如其来的安静,比之前的任何噪音都让我感到恐惧。
夜影怎么了?
我再也躺不住了,猛地坐起身。
旁边的蒋正阳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,掀开了被子看着我。
“它……没声了。”我说,声音干涩。
我颤抖着手,解锁了手机屏幕,找到了那个监控App的图标,点了进去。
画面加载的圆形进度条,每一次转动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终于,画面连接成功了。
看清监控里的视频画面时,吓得我瞬间愣住。